“不捕魚了,生活咋辦?”
從小守著赤水河,乍一聽說要退捕轉(zhuǎn)產(chǎn),向英俊蒙了,黝黑的面龐繃得緊緊的。
一起開會聽政策的十來個漁民頓時炸了鍋;回到家,妻子滿臉擔憂;吃罷飯?zhí)上拢蛴⒖∫膊煌5貑栕约骸?/p>
那是2016年,那年向英俊40歲。家在貴州遵義赤水市赤水河邊,初中畢業(yè)上了父親的船,算起來已經(jīng)打了20多年魚。
“除了禁漁期,每天就在這赤水河里來回,一年能掙十幾萬元。”退捕上岸這筆賬,老向不用算都知道虧。
那幾年,赤水河沿岸的餐飲業(yè)也紅火。“我捕過一條9斤重的野生魚,賣了7000元!”老向拿手比劃,“普通河魚幾十元一斤,個頭大的每斤能賣幾百元。”
第二天,向英俊頂著黑眼圈去打魚。岸邊,不知誰家下的地籠,網(wǎng)眼又密又細,魚兒不管大小、種類,鉆進去,就別想跑出來。
老向長嘆一口氣。這幾年河里的魚越來越少,以前常見的巖原鯉、草魚,幼苗期就被捕走了,大魚根本打不到。沿岸還冒出許多小煤窯、小酒廠,河水變渾變臭,有的河段出水口水質(zhì)聽說跌到劣Ⅴ類。這些,老向平時也都看在眼里,但沒往深處、遠處想,“覺得也不是自己管的事。”
那段時間,隔幾天就有干部來講政策。老向天天坐在赤水河邊,思路也一點點被流水沖刷清楚,“赤水河真要是‘生病’了,怎么可能跟我們沒關(guān)系?”
漁船靠了岸,思想轉(zhuǎn)過彎。一個月后,拿著20多萬元補貼,向英俊成為赤水市第一批退捕上岸的漁民。
上岸后能干啥?正發(fā)愁,漁政部門發(fā)來邀約:“你對河道熟,來開船巡河吧。”當上了漁政巡河員的老向,從“捕魚人”成了“護魚人”。
護魚的活,開始不好干。
退捕轉(zhuǎn)產(chǎn)的政策剛實施,還有不少人在偷偷捕撈。每天,向英俊都要沿著73公里的河道來回巡護。
“大伯,赤水河禁漁了,不能在這釣魚。”遠遠看到岸邊釣魚的身影,老向舉起喇叭,一天要喊幾十遍。
有難管的。一次,老向發(fā)現(xiàn),岸邊又下了地籠。“赤水河全面禁漁,非法捕撈的漁具要沒收。”說話間,岸上閃過一道影子,一個年輕后生“騰”地跳下河,踩著水指著老向劈頭蓋臉罵起來。
“我當時也很惱火,但又不能跟他對罵,只能一遍遍講政策和道理。”
慢慢地,老向感覺工作輕松起來。
“大家都來保護赤水河了。我知道的就有漁政和水務(wù)、海事、綜合執(zhí)法、生態(tài)環(huán)保、公檢法等部門。還有‘河長’、志愿者,巡河、護河的人越來越多。”
赤水河流經(jīng)云貴川。三省出資,設(shè)立了赤水河流域橫向生態(tài)補償資金,政府和企業(yè)也設(shè)立了赤水河流域生態(tài)環(huán)保專項資金。“這叫‘誰保護、誰受益’。”護魚這幾年,老向?qū)Ω黝愓?ldquo;門兒清”。
河清了,消失的珍稀魚類回來了。老向說,前兩年有個新聞,中國科學院的科研人員在這條河里監(jiān)測到了鰻鱺,“上個月,還看到了長江鱘!”
巡河空閑,老向喜歡關(guān)掉船上的發(fā)動機,靜靜看著水下的魚兒游來游去。
說話間,水面躍出一尾魚。“大河滿了小河滿。往大處想、往長遠看,好日子還在后頭呢!”
《人民日報》(2024年12月02日 第 04 版)